第六章·上_下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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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上

  在段小双不在的这几天,斋岳赌坊死了一个伙计,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最后三桃做主,没有告诉段小双。

  这人运气实在不好,回乡奔丧的途中遇到了流寇,即使将身上的钱都交了,还是被乱刀砍死,被发现的时候,血都流干了,那一片的土地都成了深褐色。

  这事报到官府,似乎也得不到什么结果,一家老小去官府门口哭闹过几场,被官兵打发走了。

  风津一带有数条商道,流寇有利可图,数量不少,尽管风津和周边几城组织过几次围剿,但都收效甚微,往往是偃旗息鼓几日后又卷土重来。

  所以走商的商贾一般都会带几个会拳脚功夫的奴仆,商队则直接将货物托付给镖局。

  流寇行踪不定,官府也是一筹莫展,只能张贴告示,说明某某地流寇出没,颇有些看命数的意思。

  段小双回到斋岳赌坊,还觉得一切如常,在二楼对账时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才发现少了个人。

  “许三呢?”

  三桃回了一句:“被流寇杀了。”

  段小双有些意外,哦了一声,又继续对账,这回没有抬头,“记得再找个人顶上,年底了,会很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三桃应了,这事就像一颗细小的石子落在段小双的脑海里,涟漪都很淡,直到他对完了账,要去赴鸿运赌坊老板方垚的约,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些什么。

  方垚不止经营了赌坊,他在风津的生意做的很大,仅是段小双知道的,就包括了酒楼、织造坊、米店、胭脂铺等等数十家店铺,更别说他还有利益非常可观的钱庄,俨然是地方一富。

  可方垚却很是低调,性格莫测,口风也紧得很,很多东西如果不是段小双去查,根本不会知道这老狐狸还留着一手防着他。

  四年前,原斋岳赌坊的主人暴毙而亡,方垚意图吞并斋岳赌坊,给段小双开出了丰厚的条件,段小双想也不想的回绝了,反而向方垚提出了继续合作的想法。

  段小双自然知道这三家一直都有往来,现在原主人死了,他段小双就是斋岳赌坊新的主人,想把他踢出局,绝不可能。

  那段日子对段小双来说,很难熬,但他还是熬过去了。方垚事后说他是一条疯狗,咬住了人,不吃点好处就不会松口。

  段小双敬了他一杯酒,真情实感般的喊了一句方大哥,方垚哈哈一笑,二人碰杯一饮而尽,如此,段小双才算是上了这条船。

  但钱庄给段小双的分红是最少的,段小双往里贴的钱远不是这个数,但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议,依旧笑吟吟地喊大哥二哥。

  三四年了,段小双早就有些厌烦了。

  这条他只能踏上一只脚的船,似乎也没什么存在的必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思绪电光火石之间,段小双心中已经有了打算,面上不显,只在临走时喊来三桃安排道:“去给许三家里送几两钱,当做我的一点心意了。”

  三桃最大的优点就是不会问东问西,即使这件事和段小双的行事风格十分突兀,也没有发问,只是说:“几两?”

  “随便。”段小双又补了一句,“顺便和他们说,知府章大人是个好官,定会为他们主持公道。”

  三桃嘿嘿一笑,比了个明白了的姿势,立刻去办事了。

  段小双在檐下看了看这艳阳高照的天,又折返回去拿上帷帽戴上。这两年,他的眼睛越来越见不得强光了,或许某一天真的会成为一个彻底的瞎子。

  他戴上帷帽,走得很慢,到了酒楼,方垚的人将他迎到三楼的雅间。

  他取下帷帽,笑着推开门,“方大哥,我来迟了。”

  屋内靠窗摆了张小桌,方垚坐在右侧,闻声朗声道:“诶!不急不急,快来尝尝新到的一饮无,好酒!”

  段小双坐在他的对面,自己沏了杯酒,轻轻一嗅,笑说:“还未喝呢,只闻酒香就似是醉了。”

  “就知道你喜欢!”方垚捏着白瓷杯,悠闲地轻晃,“这可是大沂南边最时兴的酒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酒气纯正舒适,并不呛人。”段小双饮了小口,抿唇品尝,语气颇有些惊艳,“确实是好酒,入口清而不冽,回味香而不苦,余味醇厚绵润,倒是和这个一饮无这个名字很相配。”

  方垚年近四十,面目周正,蓄了长须,愈发气度不凡,远远瞧着,颇有几分武生气概。

  他问道:“和风津的酒相比如何?”

  段小双:“风津的酒更冽更辣,滋味不同,自然无法比较。”

  方垚笑一声,说:“风津城的人喝惯了烈酒,偶尔换换口味,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件新鲜事。”

  他话说到这个份上,段小双也不好再装不懂了,便道:“风津所产的酒远近闻名,若是能打通南北水陆商道,定会大受欢迎。”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方垚沉吟片刻,似是被点醒一般,“瞧我这酒蒙子,竟忘了这一茬生意!”

  段小双心知肚明,也不戳穿他,以清淡一笑应付了过去,见方垚主动为他斟酒,心里一惊,面上也露出惶恐,“大哥,你这是……”

  方垚按下了段小双的手,继续道:“只是这桩生意,早已不缺人做。”

  “原来大哥是担心这个?”段小双早有预料,眼睫一垂,“不过是些贩夫走卒、引车卖浆之辈,不足为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垚摇头,微叹道:“人言可畏啊。”

  “大哥若是放心,可以交给我办。”段小双葱白的手指捏着瓷杯,肤质堪比白釉,他饮尽了杯中酒,“我保证,结果定然让大哥满意。”

  方垚爽朗一笑:“好!”这一声在他喉咙里酝酿多时,此时终于说出,又补上几句,“有你相助,我自然放心。”

  段小双酒量不差,但并不贪杯,只夹了一些清淡的菜吃,和方垚说了一些寻常事。方垚显然心情大好,主动和段小双说起他现在做的生意,有许多都是段小双已知的事,但是他还是适当的露出迷惘或是惊讶的表情。方垚饮了不少酒,对此没有怀疑。

  他提及一个人名,引起了段小双的注意。

  他说:“木达勒最好是能将他的香料配方守到死,不然我一条活路都不会给他留!”

  木达勒这个人段小双知道,是有名的香料商人,有一半的波斯血统,但汉话也说的极为流利,在大沂境内以贩卖香料为生,还曾经受过大沂皇帝的召见。

  他近五年的足迹都在闵州一带,据说是为了调出一种特殊的香料,而这种香料离不开风津的酒。几年时间过去,有人说木达勒早就调制成功,也有人说没有,不然怎么毫无动静。

  但方垚多次上门拜访木达勒,皆被拒之门外,这件事不是秘密,段小双怀疑木达勒没有调制出香料的传言就是方垚放出去的。

  木达勒不肯交出香料,其实也很好理解。他是个商人,又不是个绝对的商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木达勒早年初到大沂,曾经写过一本书,名叫《述香记》,其中记录香料多达上百种,调制工序无一不全。大沂皇帝召见之后,木达勒就将这本书公之于众,表示自己绝不藏私,而他接下来的毕生目标就是调制出绝无仅有的香。

  世上像他一样的懂香人少之又少,可像方垚这样的俗气商人遍地都是。

  方垚坚信他已经调制出了世上绝无仅有的香料,意图抢占先机,能大赚一笔,但无论方垚将话说的多么动听,木达勒并不买账。

  而方垚不知从哪儿打听到木达勒隐秘的癖好,搜罗了数个十五六岁的俊美少年每天排着队送上门,木达勒气得用波斯话破口大骂。

  段小双心想,兴许就是做不成香料生意,才将目光转向了酒庄。

  段小双饮酒不多,此时更是心里澄明,见此便说,不掩语气里飘着的一丝酒气,“方大哥,实不相瞒,我今天来也是有事相求,一直不知该如何开口。”

  “哦?尽可说来!”方垚两颊酡红,笑道。

  段小双撑着额头,“我想向大哥借一件东西。”

  方垚手指一顿,目光扫过来,“什么?”

  “横刀镖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话音刚落,方垚脸上挂着的笑容凝固了一瞬,很短的时间内又恢复如初,他道:“来,再饮一杯!”

  横刀镖队是方垚放在暗处的私产,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而横刀镖队做的黑吃黑的生意,就更没什么人知晓了。方垚将这件事藏得很好,明面上他和横刀镖队号毫无关系,甚至曾因货物押运发闹过矛盾,双方不睦已久。

  直至半月前,段小双才得知这个内幕,心中立刻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或许方垚和闵州的流寇也有某种关系。

  这个猜测并非空穴来风,闵州流寇频频作乱,方垚的商队却鲜少受到影响,但凡是对他有威胁的商铺行商,即使有镖队相护,也难逃被流寇追踪的结果,到最后还要自认倒霉,为求自保,不得不依附于方垚。

  方垚并不拒绝,但以自家货物为主的借口,只愿意捎带少量货物,对其他商贾来说这无可厚非,对方垚更是感激。

  段小双心中怀疑,便寻了两批货,一批用的他自己名字,另一批挂在旁人名下;前者独行,后者雇用了横刀镖队随行,结果在段小双的意料之中。

  横刀镖队不敌流寇,货物被抢劫一空,主动赔偿了货物的本钱。

  此后,段小双又做了两次测试,调换了不同的条件,但结果都不意外。他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便适时收手,这几件事做的滴水不漏,段小双确信没有引起方垚的怀疑。

  但在此时,他却主动戳破,表明自己知道横刀镖队的真正所属,方垚措手不及,自然不会一口应下,反而要猜段小双究竟知道多少。

  可段小双偏不要他猜,继续坦诚道:“我知道大哥疑我,且听我解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垚岿然不动,段小双起身为他斟酒,静等片刻,见方垚才拿起酒杯,他神情松动,道:“前几日我在茶楼无意间听人谈及横刀镖队,又说起大哥的名字,便留了个心眼,听完了全程。”

  至于听到了什么内容,段小双没有明说,但方垚心知肚明,无非是质疑方垚故意指使镖队失镖,不然段小双今天也不会突然提起。

  方垚此人多疑,也不会全然相信,但段小双意思传达到位,就足够了。

  “大家都是自家兄弟,我也无意隐瞒。”方垚放下酒杯,屏退了侍者,“横刀镖队确是我所创,但我并非管事,现在已经全权交由了我那小舅侄所管,外人不知我们关系,我也不想刻意宣传,这也是我夫人的意思。”

  段小双静静听着,面上露出理解神色,“大哥用心良苦。”

  窗外天幕低垂,暮色如盖,段小双抬眼一笑,那张昳丽非凡的脸在暮霭的柔光里愈发亮眼。

  “我愿为大哥分忧。”

  兴许是饮了酒的原因,段小双的嗓音不似平常,沾了几分酒气的醇冽。

  方垚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你要如何?”

  段小双简洁扼要道:“木达勒的香料配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垚一怔,显然未曾想到段小双说的是这样一句话,接着哈哈一笑,其中不乏看轻之意。

  段小双也不介意,只是看着他,方垚在他的眼神中笑声渐低,“你说真的?”

  段小双点头:“真的。”

  “你……真有办法拿到香料配方?”方垚皱眉思索,奇道,“你和木达勒认识?”

  “不认识,也不曾见过。”

  “那你还……”

  段小双只道:“我有我的办法。”

  方垚半信半疑,但也不再深究,豪言道:“那好!若是你真的能拿到木达勒的香料配方,这条生意你我兄弟三七分成!”

  段小双举杯:“不过,还需要大哥为我牵线搭桥,让我见一见木达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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