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_换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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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这些日,曹非正处在多少年没有的兴奋之中。

  金鑫虽然躲了医院,但是会上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掌。曹非把几个铁关系都调动起来,已经形成了山雨来的弓架势,门老头玩了一辈,这一次可是玩住自己了。金鑫已经答应,只要当了市,就一定让曹非来当副市。再下一步,门生一退,陈见秋一倒,只剩一个杨波能翻了什么天,雁云就真的是们的了到那时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这一次省委定的人选没选上,门老头也就在全省全国威风扫地,再也抬不起头来了那才真是人心呵。这几天会小会出出的,每碰一回面,都感觉老头的更黑憔悴了一些,目凶凶的好像人人都亏待了似的,曹非心感到特别舒,抵得上和钟丽婷上床那样美气了。

  趁着开会,曹非悄悄地溜回房间,洗一个澡,舒舒躺在床上,开始拨打那一个令心跳的电话,要好好庆祝一下了。

  电话很就接通了,钟丽婷也答应了,洗个澡马上就过来,然后吃吃地一笑。这个小女人,真是一个尤物,笑起来都那么那么勾人,挠得人朵麻酥酥的。

  曹非把枕头摆好一点,头枕着双,眼盯着洁白的天花板,着“二人台”中男女青年谈情说爱的“打樱桃”曲调,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想心思。

  都半辈的人了,这些年来其实一直都在退让,蹑蹑脚,循规蹈矩,吃了多少苦,了多少气,这种状况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从此往后,一定要挺起膛来,堂堂正正地活一回,否则就真是太不值得了。

  是没有念过多少书,是没有一张响当当叫得亮的文凭,但是那不是历史造成的吗,那能怨吗?再说了搞政治又不于别的,有多少书呆能吃得下这碗饭来?而且从古到今,翻遍二十四史,这才是一个铁规律呢。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是特喜欢读史的。什么刘邦朱元璋,哪一个不是起于民间的草莽英雄,孔老二倒是圣人,周游列国一辈,其实说到底无非就是想个一官半职当当,最后还不是灰溜溜地回到鲁国教的书去了?

  一开始参加工作,曹非是在一家县办企业。当时那家企业的厂是个从城市下放的学生,文质彬彬的,的上海话,一个人也听不懂。厂有一个泼皮,天天迟到早退,厂要的工资,就赖在厂办公室不走,又拍桌又瞪眼,文质彬彬的厂能读懂一尺厚的外国书,却拿这么个小一点办法也没有。有一次和说起来,不禁哈哈笑说,厂,小事一桩嘛,你管,交给我就得了当天夜,便叫了几个铁杆弟兄,把那个小叫到一个空车间,一绳就吊到了半空,然后也不理,弟兄们坐在地上喝起酒来没用了一个小时,那小就哭爹喊娘,头摇得像拨鼓了,问一句说一句,赌咒发誓再也不敢找厂的麻烦了。

  当然,如今的这位厂倒是今非昔比,起来了,不仅调回上海,而且已经当了一个跨国公司的老板,出门坐的起码是宝马奔驰什么的但是,想当年如果不是我,也许早就让那个赖小整得趴在地上了,还能有今天这样的风吗?

  曹非呆过的第二个单位是老局。人生在世,不吃苦中苦,难为人上人,这一点真的会太了。那时的老局侍候的都是战争年代从人堆爬出来的,资格老,级别,脾气也特别的,为了把这些人侍好,的确下了很的辛苦。特别是有一个姓周的老头,当过解放后的首任地委书记,连后来的许多省部级官都是的部下呢。老头爱下象棋,曹非就天天陪着,有时候一下就下到了后半夜。后来老头病了,后妻和惟一的女都厌烦起来,曹非端屎倒地侍,有时拉不出屎来还自下掏过呢正因为这样,等到老头的一个老部下当了省委副书记,一个电话打去,曹非就当了个副县。如果不是老头很了,那个省委副书记也调到了外省,哪还会怕一个小小的门生呢,相反,恐怕门生也要天天溜着一点胡须的

  这就叫此一时彼一时吧。自从门生一来,的运气好像就全没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真的有点想不清楚。有时忍不住想,也许这就是命吧,人人都有十年的运,也许的运气真的走到了尽头但是,现在更相信的是,门生和命相不对,叫人算过的,是木命,而门生可是金命,金命,不然怎么能叫那么一个名,生不就是立生吗,是头朝上从娘肚出来的,而且不是从小就把娘都克了?

  周老的那个独生女就是现在的周雨杉。那时的雨杉刚刚政法学毕业,还在县法警队实习呢。的个头,一张白透的粉,全上下洋溢着一的青春气息,再穿上一英俊挺拔的绿警那种样那种感觉真是太人了。那时已经是周家的常客,几乎一有时间就在周家泡着。周家是外地人,老头也早已经退出了本地的历史舞台,雨杉要找单位实习,雨杉要跑分配联系工作,连雨杉第一次到法警队去上班,都是自领着去的。在老头的意识中,们的事仿佛已经是煮熟的鸭,只是还不到揭锅的时候罢了。

  有多少个夜晚,独居在狭小的办公室,想象着与雨杉即将开始的生活,心中动着一说不出来的幸福感。一个农民的,居然一下就要做原地委书记的乘龙婿了。虽然说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是老虎毕竟是老虎,即使做成标本那也是很吓人的。在年的记忆中,所见过的一个最的官,就是当年公社的一个派出所了。了村一下车,平时一向盛气凌人的村支书和革委主任赶跑上前来,吓得都变了,没说两句话就捆起了好几个人一个地委书记,那该有怎样的威风!

  然而,就在沉浸在一朦胧的喜悦之中时,突然一个晴天霹雳,周雨杉居然嫁给新回来的学生杨波了

  那些日,是曹非一生中最黑暗最苦的一段了。虽然时隔不久,就当了副县,也很娶妻生,组织起了自己的小家庭,但是,只要一遇到那个年人杨波,一种无端的羞愤依然会从心底油然升起。对于自己的这种不正常心态,有时暗地也觉得十分好笑。但是,实在就是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周老的家仍然常去,去了也免不了要楚河汉界一番。不过有一条,只要周雨杉一回来,的就明显地有点改变,头也不抬起就走新婚燕尔的周雨杉自然更加楚楚动人,就像是一块新鲜出炉香涎的烤面包,自己又烧火又加炭地不知费了多的劲,最后却别人抢到碗,这种失落和羞辱是无论如何也接不了的。

  一气噎在上,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咽下去

  现在好了,事隔多年,上帝居然给另外派来了一个,谁说不是对这些年来这一苦心的特别补偿呢?

  在的印象,钟丽婷得和周雨杉太像了,第一次见面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仿佛突然之间又回到了多少年以前要说有区别,惟一的区别是,比周雨杉更年,得也更有女人味。周雨杉虽然得无可挑剔,但是在后来的相处中好多人都说,这女人是女人相男人心,做起事来砍瓜切菜、利落无比,而且愈老愈瘦,女人味自然就更谈不上了。老婆嘛自然不用说,那是属于另外一种情况。除此而外,这些年来有过密接触的女人也算不少了,但是与这个钟丽婷比起来,那相差的层次简直就是天地之别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上那一副笑的模样,还有抬动足间那种种无法言说的优雅和娴静,特别是全上下所透出来的风度、教养和贵族气息,都真的给人一种的惑和陶醉感,当时得就呆了,连金鑫叫了好几次都没有听到。

  在本地这块土地上,竟然有如此出众鹤立鸡群的女孩,造物主也就算够神奇的了,但是过去怎么就从来没有发现过呢?

  金鑫这个人的确是很讲义气的。即使仅仅为送来的这个可人,也应该一辈感激的,何况的帮助又何止一个钟丽婷

  这些年来,曹非的仕宦之途本来是节节攀十分顺利的,门生来当市的时候就是一县之了。没想到自从来了个门生,就好像中了邪吃错了一样,做什么什么不对,怎么做怎么不顺,老头似乎存心和过不去,平时的工作上,这些年没有少了门老头的严辞呵斥。可是每天夜曹非对壁反省,扪心自问,也实在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老头的事情呀。相反的,倒实在是小心翼翼,鞠躬尽瘁,比过去对历任书记都更加尽心尽嗬

  所以说,在官场上,宁肯得罪一万个老百姓,也千万不能得罪一个头上司,这真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

  这些年曹非也想了许久,总觉得只有一件事情做错了。那是门生刚当书记的第一年春节,年三十去上门拜访这位头上司。那时老婆刚住院做了宫切除术,家的现金不多,心想又是第一次登书记的门,拿多了也不太妥当,所以只用一个信封装了不到两万块钱。没想到那一次真尴尬,无论怎么说,老头就是不肯收,还拐弯抹角把教训了好一通。直到汗淋漓从书记屋退出来,老头的上才出了微微笑意当时老头的态度倒很谦和,不仅把一直送到院门,而且一再让停一下,自己猫着下了自家的暖室,不一会竟抱着五六个苦瓜出来。

  “这是我自己家种的,和市场上的不一般,你拿回去尝个鲜”

  当时的又一次陷了尴尬境地,接过来自然不好,不接似乎更不好,两只在空气中胡乱地推来推去,那个样真是难极了。

  当然,最后的结果还是没有接,趁书记一个不留心,便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此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对于那一个晚上的整个过程和全部细节,愈琢磨愈复杂,愈感到后怕,也对自己的判断愈来愈坚定不移了。一个领导可不会易给部下送什么东西的。你不给我送,我给你送,这个意思是很明确的。但是,要说不送实在是冤枉,不过是送的少了些嘛,想不到老头就这样来挖苦,真的有点太那个了。至于苦瓜嘛,自然就更加寓意远了。而且送给的还不止一个,起码有六七个呢。那么,一个苦瓜代表多少时间,是一个月还是一年?当然,现在回头来起码也是一年。虽然从县到书记是门老头上的事,但是那属于到渠成,换了谁也一样的。门生在这已经十年了,这十年中间就一直在县处级这个台阶上晃来晃去,这难道是偶然的吗?而在这十年当中,有的人却像坐火箭一样,噌噌地直往上蹿,除了送得多,再不会有第二个原因了。至于工作年龄文化什么的,那不过是个幌,骗得了谁你就像杨波,想当年我当副县的时候,才学刚毕业,现在倒好,已经是老副市了,而且要不是省委给着,马上还可能当了市呢。别杨波落了个清廉名,那左不过是做得隐秘一点,只能说这个人更歹毒更险而已,但是实际上送给门老头的,如果一旦撸出来,一定是一个吓人的数字

  一个领导,对部下居然如此刻毒,太让人伤心了。我曹非就这么个脾气,你对我好,我可以把心都掏出来让你。但是,你既然不把我当人,那就对不起,别怪我不客气,只要我能逮着机会,就一定要出这恶气的近十年的压抑,近十年的等待,机会终于来了,只要再有几天的时间,一向风无限的门老头就要一头从那么炫目的云端跌落下来了,上那一层层的油彩全部落,原来不过是一堆臭不可闻的狗屎呵!一想这样一种人心的结果,曹非就乐开了花,哈哈地笑出来。

  然而,不知道怎么搞的,时间一分一秒地消逝着,马上就到中午了,钟丽婷还是没有一点影,只不过去洗一个澡,用得了这么的时间吗?曹非真有点心起来。而且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头脑也有点乱哄哄的,多少忘却的往事,都突然间一下全上了心头平时,实际上是一个并不喜欢回忆的人。概是因为事已定,就不自觉地需要作一番人生总结,从此胎换骨,就像一只蛹,马上就要变成振翅飞的蛾了吧

  曹非拿起机来,再一次给钟丽婷打电话,气便有点不耐烦起来:“喂,你究竟怎么搞的,磨磨蹭蹭,是不是让我去派车接你呀?”

  不等说什么,的机似乎什么人抢过去了。再打过去,机便总是占线,怎么也拨不通了。曹非正狐疑不止,自己的机响起来,面传来了金鑫的:“你呀你,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躺在那想非非我说,你在会上就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举动吗?”

  “什么异常举动?一切都很正常的嘛。你不知道,我们上午那一步棋走得好极了。一会场,所有的代表们都群情激愤、议论纷纷,门老头简直气坏了,当下把杨波和柳成荫都骂了个狗血头,特别是杨波,真的狼狈极了,匆匆离开会场,到现在也没有回来。要说有平,还是你这一招有平,真的是一箭三雕现在会还在继续行,们那些人都在主席台上坐着呢。截止现在,会已经收到了三份代表联名提案,而且都是关于我们的——这,难道还不算天的好事吗”

  曹非一边说,一边就觉得挺憋气,这家伙,还没有正式当选呢,怎么脾气突然间已经了许多,教训起人来,还没卸磨就想杀驴,这种做法可真不够哥们而且怎么知道我在做什么,难道钟丽婷接到电话就去那了?但是,不等再说下去,金鑫又不客气地打断了的话:

  “现在什么也再说了,我也没有时间再多作解释我说,你现在能不能立刻和白过江取得联系,让马上给我把电话打过来?”

  “这当然可以,但是我不知道你这么什么好啦,不说就不说,让把电话打到医院还是你机上?”

  “不不都,就打在小钟那吧。千万,千万!”

  不等再说什么,电话已断线了。

  一上午的等待,燃烧了一上午的激情,这一下全完了曹非突然感到全瘫,一下像晒化了的糖饴,躺在床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然而,不等再想什么,机又响起来,还是金鑫。这家伙究竟听到什么风了,怎么一夜之间说变就变?曹非懒得接的电话了,一直等响了好半天,才无可奈何拿起来。电话金鑫的比刚才和了一些,但又似乎有点作镇定的意味:

  “我想了一下,还有几件事也必须赶办一下。你丧气,总还是有办法的。第一,你要立即行动,把咱们那几个可靠的代表都找来,向们吹吹风,从此再提我当市这事了,就说我得到了领导承诺,要另有任用;第二,立刻把已经递交的那几份代表联署提名撤下来,有几份就撤几份,而且全换成杨波,我们都集中量推荐杨波好了;第三,你要振作起来,躺倒了,要尽和你这些年在上面培养的那些个关系通通气,让们直接给老头打招呼”

  这话怎么愈听愈不是味,曹非再也忍不住了,呼地从床上弹了起来:“为什么?这究竟怎么回事,你总得给我说个理由吧?!”

  “没时间了,你还是按我说的,去办吧。而且也再和我联系了,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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