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_换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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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早上一睁眼,已经十点多钟了,杨涛却躺在床上怎么也不想起。头倒是清醒了,却依旧沉沉的瘫瘫的,似乎不知道今天该点什么了。

  从昨天到今天,一点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都了些什么。朦朦胧胧只记得有好多的人,矿上的,煤检站的,镇面的,公家的个的有事没事做跑单帮混江湖的,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有,反正中午的时候是一桌,晚上记不清楚,最起码也是两桌吧。白酒一瓶接一瓶地开,啤酒整箱整箱地上,有个家伙居然把五瓶啤酒倒在一个陶瓷盆,端起盆一气就喝去了在酒场上杨涛一向是个不输的主,这么还从来没有惧怕过什么人呢,一开始也是来者不拒,就像那些风月场上的女人一样,“谁来就谁来,老娘八叉开”,到后来到这种阵势,也慢慢有点蝎虎了。再到后来嘛就连自己也搞不清楚了,只记得临走的时候地下到处都是东倒西歪的酒瓶,人们吆喝着搀扶着又到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是歌厅桑拿还是路边店,反正有女人咯咯的醉人的笑等到再睁开眼,就已经是现在这个样了。

  这时杨涛才清楚了,自己是躺在一个路边店的小阁楼上,衣也没有,空气还弥漫着一的酒腥气。

  女人咯咯的笑依然回响在边,但是很可惜,那个什么女人的相貌却再也想不起来了。许多的日其实一直就是这样,没有人能够算清楚这些年来到底喝了多少酒,只不过酒的档次不罢了。至于女人嘛却是有原则的,而且自己认为品位很,绝不是像昨天那样的女人能够打动心的。要说好女人,这辈真还是见识过的,这是平时向好多朋友吹嘘的一个重要资本,像二楞那样的是本不可能有这样艳福的。就比如那天那个四川女,年倒是年,洋气也够洋气,但是如果和见过的那女人站一块,给人家提鞋还差不多。

  这地方是全国著名的摔跤之乡,每年元宵节和八月庙会都要举行规模的通宵赛。许多年前,还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头小,就在这样的摔跤赛上出过名了,要不是的话,能够有如今这样跺一跺脚地动山摇的名气?那是在一个元宵节的晚上,前几天刚下过几场,地上还到处积着厚厚的冰,没有风,那凛冽的寒气依旧锥似的直往人心面钻,再厚的衣也好像只剩下了薄薄一层纸当时虽然只有十八九,但是板已经得和现在一样了,上还生出了一层微黑的绒。眼着中就要毕业,县钢铁公司突然贴出了招工海报,和瘫在炕上的老父商量半夜,兴兴就到公司报了名,成了当时还挺吃香的一名钢铁工人。在那地方上班,一年四季三班倒,是没有什么节假日的,所以一听说有摔跤赛,一下第二班就约着二楞几个工友一起闹去了。

  第二班是晚上十一点半交班,洗了澡换了工作,等们赶到跤场,已经是后半夜了。所谓的跤场就设在县城边一块空旷的荒地上,四周到处是黑黢黢的粱地,一个临时搭建的挥台上亮着刺眼的几盏探照灯,喇叭传出一个本地的洪亮:“太好了,太彩了,太不可思议了!各位父老乡,各位老少爷们,我们新上场的这一位跤,年龄只有二十五岁,是来自南乡的一个农民,从来没有上过场,从来没有出过,一出马就已经连着摔倒三位专业跤了各位父老乡各位老少爷们,我们今晚的奖品是,头羊奖小四轮拖拉机一辆,二羊奖二十九寸彩电视机一台,三羊奖小康牌轧草机一个我们这位南乡跤,三羊马上就要到了,价值一千五百元的铡草机马上就拿走了”

  这个地方的摔跤赛叫挠羊赛,每晚的比赛一般都设三等奖,也就叫做头羊二羊三羊,分别要连着摔倒六个、五个和四个跤的。,这个南乡的小后生离三羊已经只差一步了。当时不由得一阵兴奋,吆喝着二楞几个就往人群挤那么冷的天,想不到人还真多,黑压压一,个,按理说站在后面也不吃亏,但是二楞们就不行,只好由带着没命地挤呀挤忽然,就有一个女生气地叫起来。

  们几个只好停下来。记得那女人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话,的火气腾地就上来了。正要也回敬几句,旋转的探照灯束打了过来。在那一耀眼的白下,杨涛突然间就觉得眼睛都花了,就像是另一束猛地了过来那是这些年所见过的最漂亮最靓的一张了,就是人们常挂在边的那些美女明星,在那张面前都会羞气的。在煤检站知道有一个挺俊气的小伙,就是一个铁杆的巩俐,据说和老婆“那个”的时候,也必须要喊着巩俐的名字“家具”才能起来,叫见见当年那一张,不把出病来才怪呢。当时就觉得头嗡嗡地响成一,连喇叭震聋的主持人呼喊都几乎听不见了着这样的一个小青年,那女人概也有点发怔,只呆呆地了一气,再没有说出一句骂人的话来。

  后来二楞推推,才知道那个南乡的后生已经把第四个跤也摔倒了,人群一喧哗,主持人的也促了许多,在喇叭寻人“救场”,因为再摔倒两个,今天的比赛就只好提前结束,而正常情况头羊是一定要等到天亮的时候才能揭晓的。当时的,听着喇叭那一遍又一遍焦的吆喝,着周围那一喧哗和吵闹,就觉得心有一血直往上冲,想也没想就喊一冲了场。

  概那的个头的确是很唬人的,整个场立刻哇————地响成一,场面似乎都有点失控了。

  等冲到场中央,才有点害怕起来。自己虽然得又又壮,但是要知道这可是正经八百的跤场,是一出立见分晓的男汉决斗的地方。一眼望不到边的偌场,成千上万黑压压的人海,这好几万人都是从四面八方赶来的,有好多还来自周围十几个县,甚至全省全国,专业跤很多,各路云集,自己从来都没有过这地方,能不能“救场”姑且不说,闹不好伤筋动骨、摔个残废可就全完了惶恐地站着,场外那张靓丽的和二楞们也不知哪去了,突然感到空前地孤独。豁出去了!只好狠狠心挽起袖,想一想脆在天了个膀,摆出一个不规矩的马步形

  嗷————场又是一震聋的呼喊。

  在微弱的灯下过去,对面那个已经得了“三羊”的小伙虽然年龄比,但是个头不,多一米七几的样,这让多少有点放心真正的搏击就在那一刻开始了。其实回想起来,那个过程似乎有点太简单也太缺少戏剧,在寒风中着膀冻得直,那小则像猴一样在的周围奔来奔去,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在一起——这下好了,蒲扇般的一住那小的衣,浑那蛮劲就派上用场了,倒一气,铆足平生的气,嗨地那么一吼,那个转来转去的就离开地面,扛在了头上,只有脚不住地乱动扛着这么个人,转一圈又转一圈,就像是卸一袋土豆,地就把给掼在了地上

  上万的人概都惊呆了,整个场静极了,竟然连一呼喊、吆喝都没有只是有一个女人迅速跑场,把丢在地上的衣捡起来,披在黑亮的膀上。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到那双半天的眼睛悄然移开,悄悄地向场外走去,才蓦然想起来,这不就是刚才骂的那个靓女吗?此后一直过了好几年,本地那个名气很的“二人台”剧团来们县演出,才知道这女人原来是这个剧团的一个名角,名字就叫钟丽婷。当然,那时人家早不记得了。

  但是,不管怎么样,杨涛的名,的威风的荣,就是在那一刻产生的,没几天的时间的名字就传遍了全厂全县,甚至可以说是全雁云一十三县,一直到了现在有人还会偶尔在跤场观阵的时候不由得说起当年破“三羊”的壮举来,特别是对那个寒冬腊月膀的形象留下了永远无法抹去的印象只可惜那个辉形象维持得实在太短了,接着又上来一个专业跤,材样和刚才那一个“三羊”差不多,却没用了几分钟时间,稀糊涂就人家给撩倒了。要是能够再坚持那么几个回,杨涛也许早不是今天这副模样了

  人哪,也许这就是命。有时候回想这最为辉的一幕,往往就想,自己这辈概就是一个“破跤”命,而不是一个“挠羊”命。在本地这样的跤场上,往往就有许多专门的这种“破跤”,一到有人得了“三羊”、“二羊”,这些人就会出来“破跤”,自己得不了“头羊”,也决不让别人把“头羊”奖给易扛走了,自己概就是这样的一个命吧。

  突然,机响起来。号码,又是老板白过江。白天的,又会有什么事呢?但是老板毕竟是老板,自己再威风也是人家的一个棋。的,一想到这个,的心就直来气,回想一上午的荣也全变成了狗。对啦,昨天下午老婆还来了电话,家老父的老病又犯了,让赶给捎两千块钱回去哩,喝了一夜酒,怎么差点把正事都忘了?老父已经瘫在床上十几年了,又有很严重的癫痫,发作起来十分可怕,全靠这那维持着呢。金山离们村也不远,来回不过一天时间,但是实在不想踏上那块让爱不得也恨不得的土地,还是让小兄弟二楞给跑一趟吧。但是钱呢,头上那几个早花了,惟一的办法只有找白老板预支一下,在这一点上白老板一直是很够意思的,这也就是无论如何不能够离开老板也不能够对不起老板的地方。

  杨涛接完电话,一个懒驴打滚爬起来,饭也懒得吃,就直接摩托回到矿上,来到白老板的办公室门前。

  在矿山这种地方,加上白过江这人又不讲究,所谓的“经理办公室”也就是比普通工棚略好的两间房,一一外,外面那一间窗户上还缺了一块玻璃。所以,还没门就到了一个女人的影不便去了,只好在门外面等一下。

  面这个女人嘛,就是那个钟丽婷,虽然人家早就不记得了。金山这地方能够有多,就是全雁云也才不过三百来万人。况且打那以后,和这女人还有过一次交道的。这人就是这样,谁要是帮过,一辈都会感激人家,但是谁要是伤害过,也一辈永远忘不掉的。这女人为什么要离开剧团,离开以后又一直在做什么,其实并不清楚,而且清楚了也没有一点用,又从来也没有那种癞蛤蟆吃天鹅的想法。但是,记得有那么一次,想发一笔财,人托人找了许多关系,最后一直找到市刑警队,就是在那见到这女人的,听说那时正和那个神通广的刑警谈爱这事又过去好几年了,但是至今一直都认为,那笔生意之所以没成,和这女人是有很关系的。这是一个神秘的女人,也是一个挺可怕的女人,这几年听说的神通很,不仅和老板白过江,而且和雁云上下白道黑道的人都熟得很。现在的民用品管得很严,金山镇那个没一点女人样的女派出所三六九都要来查一次,但是们矿上报批一次就够用好几个月,有一个秘密巷道专门储藏几吨几吨的炸,知道就是这女人给出的。今天,又来做什么呢?有心听一听,又怕老板疑,赶跺跺脚咳嗽了两。

  “来吧,站在外面什么。”屋传来白过江涩的。

  杨涛应走了去,不动地又老板,规规矩矩站着。

  白老板今分外严肃,板着说:“这位钟女士的车坏了,你用我的车把钟女士送到雁云宾馆,就赶回来。——是我这的保卫科,叫杨涛。”后面的话当然是对这女人说的。

  原来就这事!杨涛在心笑起来,依旧严肃地应着。等出了屋,把这女人安顿到车上,又返向白老板借了钱,才微笑地向山下开去。白老板这人的确不错,刚才一张,就连说借什么借什么,就算是给你发的奖金吧不管将来到底算不算数,这话当下听着就让人乎乎的。一边开车一边这样想着,杨涛就有点兴起来,对这女人原来的那一点气也全消了。刚才在老板那一直没细瞅,现在从后视镜去,这女人简直和当年没有什么变化嘛,鸭蛋的白白的,眼睛嘟嘟汪汪的,还有那眉呀呀鼻呀,真是没有一点可挑剔的地方不好,车打了一下弯,不敢再下去了,再下去就觉得自己下面都得难好在先说话了:

  “你是本金山人?”

  “是怎么着,不是怎么着,你见过我?”

  “没见过。我是说,金山这地方挺神秘的,若要财运来,尉迟把门开,那个金是真的多好!”

  “当然真的。听我爷爷说,抗战的时候,有两个日本人还去过呢。不过,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你会唱二人台吧?”

  这女人哧地笑了一下:“在咱们这地方,谁不会唱呀。你姓杨?”

  “木易杨,波涛的涛,我和市的杨波市是本家,都是字辈的。”

  “是嘛那你还在这什么,杨市一句话,你还不个科、局当当?”

  “那成什么了,咱又没文化再说,我靠自己,不喜欢靠别人”

  “好,这样好不过你应该知道吧,你家这哥哥得很,搞得好可能还要当正市哩。”

  杨涛心一惊,上却说:“我知道,早就该上了。”

  好,我们家就要出市了,难道还怕你们这些鸟人不成?杨涛心不由得冷笑着,却不知怎么又忽然想到了这女人当年坏那一笔生意的事情。这事已经过去好些年,也不是早就不生气了吗?可见自己还是一个很喜欢记仇的人!是的,平时早就说过,谁要是欺负了我,这一辈都不会饶过们的!说透了,咱就是这样一个人,要不还配叫杨涛吗?

  想到这,忽然有了主意。

  从金山到市面,不过两个多小时的路程,来到市区刚好到吃饭的时间。杨涛先不忙去宾馆,好说歹说把这女人拉到了一座豪华酒楼。了门就直奔包间,连说我请客我请客,什么贵点什么,什么好吃上什么,直摆了那么一桌,又开了一瓶上好的茅台酒,钟丽婷连说不会喝,便乐得自饮自酌,喝了个底朝天,然后说“老板喊我有事,我先走哇”,开起车就颠了。

  过瘾,先让这小娘们给哥打打牙祭吧!杨涛一边把车开成了飞机,一边独自呵呵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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